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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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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滲白的天光一明一滅, 通道口被來者蓋上了。

身著赭石色仆衫的男子轉過身來,正一步步地沿著長長的扶梯走了下來。

密室裏幽黃的燈燭隨著此人的走近,忽地一閃, 搖晃了須臾, 而後又拉起細長的火光, 照亮了來者的臉。

馳騁沙場多年的杜弦將軍, 終於松了一口氣,轉而卻又不悅地道:“你怎的來得這樣慢?!t還從我宅院裏進?你也不怕被人瞧見?!”

向來禮數周到的尤澈,今兒竟是陰沈著臉, 沒有行禮。而是轉身坐進一旁的圈椅中, 自顧自地倒了被涼茶, 一口飲盡, 方才道了聲:“我那個密道以後不用了,若是今後你我議事,我就從你宅院兒裏過!”

“怎麽了?”直到這會兒, 杜弦才發現尤澈的不對勁。但他也沒有過多的心情去關心尤澈的不對勁,畢竟, 他這會兒也是一腦門子官司, 急得狠。於是, 他轉而又道:“我告訴你, 不管天大的事兒,咱們在接觸的時候都要萬般小心。若是被太子殿下發現咱們在……”

“哼……”尤澈忍不住地冷哼了一聲:“太子殿下?!呵呵,沒準, 人家太子殿下早就知道你我密謀之事了!”

“什麽意思?!”杜弦瞬間聯想到今兒早朝後, 皇上對他所言的那番, 再結合現在尤澈的當下所言,他頓時後脊上的冷汗都冒了出來。

尤澈悶聲悶氣地道:“我妹妹死了。”

杜弦怔楞了一瞬, 正準備想脫口而出一句“你妹妹死了跟你我所圖之大事無關”,卻那一瞬間的警覺提醒了自己,面對自己的同盟,絕對不可以言辭太過生冷。

於是,他硬生生地將這句話咽了回去,轉而又改口道了聲:“你節哀順變吧!改明兒,我請個高僧為你妹妹超度,也算是……”

尤澈又給自己倒了杯涼茶,再度飲盡了後,方才又道:“我妹妹的死,可能是跟太子殿下有關。這件事前後蹊蹺,恐怕,我們的事兒已經被太子殿下知道了。”

尤澈這麽幾番來來回回沒頭沒腦的話,早就把杜弦的腦子繞了個暈頭轉向。他終究也是個沙場將軍,最看不慣朝廷上的這一番爾虞我詐,當下便不耐煩地道:“到底出了什麽事兒!?”

尤澈只好將昨兒夜裏,太子在東宮設宴開始,到今兒早上接到巡防營的通知,自己的妹妹被害,慘死在團子胡同裏的所有,一股腦兒地說了。更是將楊樹可能是兇手,並且楊樹昨兒夜裏在東宮待了許久的事兒,也一並說了個全乎。

這下好了。

尤澈越說,杜弦的兩條腿就越是站不住。卻最終在尤澈說的那句“我派了很多巡防營的人,和我的府兵一起圍剿楊樹,但終究還是給他逃了。我眼瞧著,楊樹逃跑的方向,不是別處,正是東宮”時,杜弦雙手扶著一旁的桌案,頹然的跌坐在一旁的圈椅中。

他臉色慘白,雙目茫然且恐慌。

整個密室裏只剩下劈劈啪啪的燭火燃燒的聲音,也不知到底過了多久,只見那燭淚在桌案上堆積成了小雪堆後,方才聽見杜弦將軍說了句:“皇上,應該是要對我們下手了。”

“什麽意思?!”尤澈追問道。

“皇上今兒一大早派了王興德親自前來,讓我即刻去一趟乾清宮議事。我本以為不過是說說春節期間,各大兵營裏的封賞之事,誰曾想,皇上跟我拉了好長一段家常後,忽而讓我把當年的行軍印信呈給他看看。”

這話一說,尤澈頓時心頭一凜:“你給了?!”

“當然沒有。”杜弦雖是這般說的,可額間上的細密汗珠,倒是滋溜溜地往下流:“我對皇上說,因賦閑多年在家,尋常也沒個正事可忙,當年行軍打仗的專用印信也不知去了哪兒。我說,我要回府去找找。”

尤澈松了一口氣,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叮囑道:“先生,無論如何,你的印信絕對不能交上去。否則,當年咱倆在軍器火藥數量上動了手腳的事兒,就會被發現了。”

“你之前不是說,記載數量的卷冊已經被你燒毀了嗎?!”杜弦厲聲問道。

“是燒毀了。可先生你該知道,這種朝廷裏的數據卷冊,都是有正本和副本兩冊的。我燒掉的是副本,但還有正本……”尤澈不知怎的,欲言又止了起來。

“正本?正本怎麽了?!”杜弦只覺得有一股大難臨頭的崩塌感襲然而升:“你不是兵部尚書嗎?!你會拿不到正本?!”

“你我謀劃塔城一事時,我還不是尚書之位。我前後度過了兩年半,才被皇上提到了高位。這兩年半裏,兵部裏的文案庫守軍換了一批又一批的人。雖然等我上位之後,將這裏的人全數換成了先生的舊部,但文案庫裏所有的擺放,卷冊,有些根本不在原先的位置上。”尤澈解釋道:“我原以為是兵部裏的人動了手腳,後來才知,是塔城火案死亡慘重,發生之時又是在前尚書王植離開塔城之後,所以皇上當時起疑,擔心是王植密謀,便將兵部裏的文案庫全數做了調換。而這其中,有關你我動了軍器火炮數據的那個,不知為何,就再也找不到了。”

杜弦恐慌道:“我把你舉薦給皇上,將你安排在兵部最高位置,為的就是讓你我方便行事!若是今兒不出事,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會告訴我,兵部的文案庫發生過調換?!”

尤澈不慌不忙地瞥了他一眼後,又道了句:“當年塔城火案之後,皇上將兵部,刑部等人員做了大幅度的調換和徹查。這樣一番大動作,必然會造成一些卷冊的調整。我一直以為先生你應該是懂得的。”

尤澈這會兒的口氣著實不大好,但他說出來後,又覺得這個節骨眼上,尚不是兩人內訌之時,更何況,當年他為了報答杜弦對他的提攜之恩,他們去塔城制造火案的路上,為了表示衷心,尤澈親手將專屬於自己的印章和筆墨落在了杜弦制定的路線和計劃上。

如果說,兵部的卷冊正本上有兩人動過的手腳,那杜弦手中所保管著的塔城火案的路線和計劃文書,便是自己參與其中的重大罪證。

所以,這個節骨眼上,尤澈斷然不能惹毛了杜弦,否則,魚死網破,那就完了。

於是,他又立即改口道:“先生莫急,正本一事,我會繼續派人去找。但是眼下,你印信一事……要不,我幫你保管?”

“不用了。反正我也不在其位多年,到時候我就跟皇上說,來回幾次搬遷,許是弄丟了。大不了,惹得皇上生氣,扣除我一些年末封賞罷了。”

尤澈笑了笑,他明白了。

杜弦壓根兒就不想把印信給他。畢竟,當年他們前後護送的兩列輜重車能通過眾多城鎮,靠的就是杜弦將軍的印信。

如果說,兵部文案庫裏,找不到的數據卷冊正本是乙等罪證,那他杜弦將軍當年的印信就是甲等罪證了。

這種能釀成滔天禍事的物什,他斷然不會交給旁人。

但如果不拿到印信,他就沒有什麽可拿捏杜弦的把柄。反觀自己的把柄始終都捏在杜弦的手心裏,想到這兒,尤澈就有點兒如坐針氈了起來。

“你說,你府上那個楊樹,現在已經成了太子手中的人了?”杜弦忽而問起這個。

“不錯,這事兒我左右都覺得不大對勁。楊樹原先非常喜歡我妹妹,昨兒晚上又得了皇上的指婚,按說是最滿足的時刻。但在這個節骨眼上卻將我妹妹殺了……我總覺得,事情不大對。但後來得知,楊樹昨兒晚上在東宮裏待了許久,這麽看來,一切就能說得通了。”

“所以,你妹妹的死,是太子殿下授意的楊樹的,也是楊樹表忠心的行動。”

“不錯。你我府邸之間的這條通道又是楊樹當年修建的,我就琢磨著,這裏暫不能用了。”

“知道了。”杜弦想了想,又問:“那個楊樹,對你我所做之事知道多少?”

“由於他是楊家火炮的家主,所以塔城一事,他是知道的。但具體我們背後做了怎樣的動作,制定了怎樣的路線,他並不知曉。”頓了頓,尤澈又道:“楊樹畢竟不是個聰明人。”

“哼,難說!”杜弦白了他一眼,悶聲道:“他若真如你所言那般愚笨,又怎能在你手中隱瞞了那麽久的身份?還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時候成為太子殿下的人呢!”

尤澈想想也是,但眼下,楊樹這枚棋子沒了便沒了,自己的妹妹再不能幫襯自己也就罷了。

這兩個人折了,他並不感到惋惜。

但眼下,時局走到了這裏,他只擔心杜弦t手中那份當年的制定計劃。

於是,他裝作無意中想起,忙問:“說到咱們當年制定的塔城計劃,先生,當年那張你親筆書寫的塔城計劃書,現在還在嗎?”

杜弦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我早就燒了,這種東西怎能久留?不過你說錯了,當年那份塔城計劃書,在咱們行軍到離河岸邊的時候,不是遭水浸了一回麽?你忘了?後來裏頭很多筆墨和路線看不大清,是咱倆連夜重新謄寫了一份,還是你當年親自幫我書寫的呢!”

尤澈心頭一慌,這事兒他差點兒忘了。

卻也在這時,他才正視著自己的恩人先生,忽而萌生出一股子不祥的預感——

難不成,當年在離河岸邊,所帶行囊被河水浸泡的那一次,是杜弦故意設計的?

念頭在腦海裏拂過,頓時讓尤澈真真切切地恐慌了起來。

不過,這種恐慌的情緒在尤澈的心頭並未存在多久,旋即,就被一股子覆仇的念頭給籠罩了去。

給我挖坑?!

呵呵,這可是先生你教會我的!

想到這兒,尤澈忽而壓低了聲兒,湊到杜弦的身側,慎而又慎地問:“先生,既然太子殿下有可能發現了咱們,而皇上又在這個節骨眼上問你要印信,很明顯,皇上的立場已經不再偏向咱們了。”

“不錯。”杜弦點了點頭,轉而又道:“不過無妨,事情如果到了不可收拾的那一步,咱們就可說,背後是皇上授意的,一切都是皇上的聖旨,咱們都是按皇上的意思在辦事。”

“可皇上當時手中所批的軍器和火炮的數據根本不是後來我們運輸的那些。若是到時候被皇上發現,咱們利用了他……”

“那就,只能拼死一戰了。”杜弦嘆了一口濁氣,道。

“先生,你準備好拼死一戰了嗎?”

杜弦笑了笑:“當然,你不是還把我的舊部都安排在京師城內外做準備了嗎?”

“那我們到什麽地步就起兵呢?”

“印信是關鍵。”杜弦直接道:“再過幾天,皇上定然會召我進宮要印信一事,到時候,一旦皇上不信我的借口,定然會發怒。而你安排在乾清宮周圍的禦林軍本就是咱們的人,到時候,讓他們通風報信。你就在外直接領兵。”

尤澈想了想,又問:“那……令郎杜予添將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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